翌桧推门走进公署长室,房间里却已经有一名巫女打扮的少女在了。她神情严肃,语气紧张,正在和公署长汇报着什么事情。发觉翌桧进门之后,公署长和她同时回头看向来人,引导翌桧进门的公署员向公署长介绍道:
“公署长大人,这位是翌桧小姐,央都魔法学院的实习少女魔法使,如之前所收到的公函所说的那样,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她将在图斯城进行实习。”
翌桧抓住裙摆的两端,优雅地向公署长行礼。在听到翌桧的身份之后,那名巫女的神情稍有放松,随后又紧张起来,向公署长告辞:
“公署长大人,既然央都的少女魔法使小姐来报道,我就先告辞了。”
公署长却叫住了她。
“莎幸,你留下来一起聊聊吧。你和这名翌桧小姐是同龄人,一起在场的话气氛会比较轻松一点。我也不想给翌桧小姐留下官僚刻板的印象。”
莎幸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一些,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声音中比刚刚多带着一丝少女的青春和活力回答道:
“好的!”
翌桧落座之后,这才有机会好好地打量公署长和被唤作“莎幸”的巫女。公署长并没有一般想象中的那么年长,大概只有三十余岁,这么年轻的公署长是非常少见的。但是,公署长的气质,例如说话方式却非常成熟,但这些并不是刻意地通过蓄胡须改变外貌或者采取老气横秋的讲话方式来制造出的成熟感,而是丰富的经历亦或浩渺的知识充实了他的灵魂。莎幸的确看上去与翌桧同龄,身上的巫女服是经过改良的常服款式,不像礼服那么繁琐,并不会影响日常行动。虽然脸庞和气质充斥着少女的感觉,但是她认真时的神态和有礼有矩的举止都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未来可期的巫女。
一番寒暄之后,双方似乎都意识到彼此不是什么喜欢客套废话的人,公署长干脆就直入正题了。
“翌桧小姐,请问你擅长的魔法是什么?”
“是踪迹魔法。简单的说,就是可以追踪物质的运行轨迹。”
公署长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
“请问你有没有治愈魔法方面的经验呢?”
莎幸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翌桧,翌桧虽然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却还是摇了摇头,回答说:
“不巧,我的治愈魔法非常糟糕。”
公署长依旧不动声色,莎幸一下子就失落起来,低下头眉头紧锁,发出失望的叹息声。她发觉自己做出这些动作之后,赶忙起身向翌桧鞠躬道歉。
“对不起,翌桧小姐,我我我……我没有……我不是……”
她急的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翌桧微笑着回应她:
“没关系,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和我说说吧。从现在开始,我作为实习少女魔法使,也是图斯公署的一员了,有义务为公署尽力。”
得到公署长点头默许之后,莎幸开始讲述图斯居民现在所面对的困境。
“图斯这个地方,居民的主要生活来源是去往图斯森林猎取猎物,具体来说,是猎取灵蛇。虽然和苏瓦尔的其他城市一样,图斯的土地和气候不适宜开垦耕种,但是却无须灵兽来改良土壤和气候,因为猎取灵蛇的收入就足以养活全城人口了。”
翌桧回想起自己进入图斯范围内之后就听到络绎不绝的猎犬吠叫声,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特制运转马车,很快就理解了现状,点了点头示意莎幸继续说下去。
“灵蛇的价值昂贵,找到一条就能解决普通家庭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经济需求。但是图斯灵蛇很难寻找,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捕蛇者也要花费很多功夫和时间才能找到一条。倘若进入图斯森林太长时间,就会出现各种症状,倘若不及时脱出,就算最终平安返城,也会在一段时间过后痛苦的死去。”
翌桧不解地问道:
“那为什么图斯这个地方一直都如此繁华,灵蛇的猎取活动也一直在继续呢?”
莎幸无奈地解释着:
“一直以来,图斯的人们都是定期轮换前往森林,当有人因为一次性停留了太长时间才找到灵蛇,或者因为日积月累中毒较深的时候,就前往西涅王国利用灵脉治疗。这种运作模式让图斯很快繁荣了起来,可是最近……”
莎幸没有说完,翌桧也明白了个中缘由。苏瓦尔王国与西涅王国的关系紧张之后,苏瓦尔国民不能再正常的前往西涅治疗,那么图斯的运转模式也就维持不下去了。
公署长接过话头,
“目前,依靠邻近城市的接济和本地的经济底子,图斯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是,苏瓦尔与西涅的问题远非几日可以解决。所以,我们必须找到图斯居民可以维持生计的新方法。但是,好像这里的居民对我的提案非常反感。毕竟我不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人,或许有一天会被调走,所以没有资格获得居民们的信任吧,呵呵。”
公署长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自嘲似的笑了。
翌桧沉默地听着。她知道,要一个地方的居民改变长久以来的生活方式,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莎幸抢白似的说道:
“公署长大人的想法没有任何错误!公署长大人所想出的方法是,让图斯和苏瓦尔王国的其他城市一样,依靠灵兽和灵兽使改良土壤和气候,建立起农业田园的生活!可是,这里的居民们……艾伯特叔叔他们……都不愿意这样做……他们的想法是……是……”
莎幸好像因为某种原因,没办法说出居民们的方案。翌桧听得出来,莎幸是土生土长的图斯本地人。这倒也很合理,因为莎幸是图斯的巫女。
公署长淡然地解释:
“传说中,图斯森林的某处有着灵蛇的聚集巢穴,所有的灵蛇都会在那里面繁衍生息。之所以人们不得不在森林里彷徨很长时间才能找到一条灵蛇,是因为人们没有发现灵蛇的巢穴。只要发现了灵蛇的巢穴,就能够规划出最短的路线,或许可以在中毒过深之前就能及时脱出。这样的话,不必依靠西涅的灵脉治疗也可以维持图斯猎捕灵蛇的经济运转了。虽然即便是定期轮换和固定最短路线相结合的模式下,人们也会慢性中毒,少数体质脆弱的人也会死去,但是总比彻底失去生活来源要好。”
翌桧深呼出一口气,以同样淡然的语气回应说:
“但是,没有那么容易找到的对吧?说到底,如果这个想法能够行得通,图斯的人们早就按照这个模式来运作了,不会形成当前的依靠西涅灵脉的运作模式。”
公署长肯定地点了点头。
“翌桧小姐,你真的很有才华,对事情的观点能够直指核心。”
翌桧轻轻摇了摇头,
“我只是实习少女魔法使而已,我的天赋和才华,仅限于魔法罢了。所以,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们问我,有没有治愈魔法方面的才能,是因为你们想要知道央都的魔法使能否做到与西涅灵脉类似的治疗效果对吧?”
未及公署长回应,翌桧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可是,与刚才同样的道理,如果那种能达成类似效果的魔法使真的存在,图斯本地的运作模式同样不会演变成依靠西涅灵脉的情况。你们问我那一下,只不过是想要碰碰运气罢了。”
公署长以微笑赞同了翌桧的判断。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莎幸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想着自己的家乡现在所面临的窘境,眼里泛起了泪光。翌桧心想,这孩子,虽然明知提问只是是碰碰运气,但是在公署长提问翌桧是否有治愈魔法天赋的时候,却还是摆出那样一副期待的眼神来,可见在这名名为莎幸的巫女心中,一直都愿意相信奇迹和希望的存在吧。
“咕……呜……嗯……对……对不起,翌桧小姐,公署长大人……我……我失态了……”
莎幸抽泣着擦掉眼泪,又因为急着擦眼泪弄脏了衣袖,慌乱的动来动去,坐立不安。翌桧怜爱地看着她,开始思考着踪迹魔法能做到的事。
“或许……我的踪迹魔法真的可以帮到你们。”
“诶?!”
莎幸眨着泪光潋滟的大眼睛,惊喜的看着翌桧。
“的确,单单凭借猎户的经验去寻找灵蛇巢穴的话非常困难,这一点已经被历史和现状所证明了。但是,我的踪迹魔法可以追踪灵蛇的行动轨迹,如果能够捕获多个样本,根据它们的共性轨迹,很容易就能找到那传说中的灵蛇巢穴也不一定。”
“翌桧小姐!”
莎幸兴奋地站起来,隔着桌子把身子向翌桧的方向探过去,眼睛里绽放着欣喜的光芒。俯身的姿势稍微弄松了巫女服的腰带,莎幸胸口微微敞开,线条流畅的锁骨和光滑细嫩的脖颈都展露在翌桧面前。莎幸一个劲地露出可爱的笑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衣服的凌乱。翌桧难为情地把目光转向公署长,却发现这个男人露出了尖利和富有敌意的目光。
“嗯?!”
在公署长注意到翌桧和他的眼神碰撞的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如水的气场。翌桧暗自疑惑,难道刚才的那个眼神,是自己的错觉吗?
不知不觉间,莎幸已经贴到了翌桧身边,牵起翌桧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翌桧小姐,请你务必、务必帮帮我和我的家乡。拜托了。”
莎幸身体的柔软和有节律的心跳声反馈到翌桧的脑中,巫女身上的焚香味直扑鼻孔,这种香味虽然和咲城的花香截然不同,但还是让翌桧有点头晕目眩,整个身体都酥酥麻麻的了。
“莎幸,不要闹了,翌桧小姐长途跋涉来到图斯,想必已经非常劳累了。虽然本来应该我亲自为你安排休息,但是既然有同龄的女孩在,还是让莎幸为你安排吧。”
听到公署长的这番话之后,莎幸看看有些精神恍惚的翌桧,赶忙放开翌桧的身体,隔开一段距离开口道歉:
“对不起!翌桧小姐!我马上为您安排!请您之后跟我走!”
从焚香的香氛中解脱出来,翌桧也向公署长表达了谢意。
“公署长大人,您不必在称呼我的时候加上‘小姐’两个字的敬语了。毕竟,我在实习期间,也是图斯公署的一份子。”
“是这样啊,好啊,翌桧。你也可以在叫我的时候不加上‘大人’两个字,毕竟,魔法使在苏瓦尔王国是贵重的存在。明天见,翌桧。”
“明天见,公署长。”
虽说是要安排休息,但是公署里实在是没有适合供少女独居的房间。于是,莎幸就把翌桧带回了神社。
“翌桧小姐,请用茶。”
“翌桧小姐,枕头和床还舒服吗?不中意的话,我马上给您换新的。”
“翌桧小姐,晚饭您想要吃什么?毕竟是神社,安排些好吃的为您接风,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翌桧小姐,您……”
翌桧实在是招架不住,很不客气地一把捂住了莎幸的嘴巴。
“呜呜呜……嗯嗯嗯?”
“我·说·啊,这里已经不是公署了,两个同龄的女孩子互相叫‘小姐’和‘您’,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就叫你莎幸,你叫我翌桧就好!还有,没有必要为了我忙来忙去,你是巫女对吧?要多珍惜自己的身份啊!”
“诶嘿嘿……”
莎幸挠着后颈,不好意思地笑了。
“因为,我是真的很憧憬魔法使。巫女虽然在神的加护下拥有洗涤人心的力量,也懂得一些治疗的知识,但是面对严重的伤势和疾病还是无能为力。说到底,巫女对人心的影响也只不过是让人们坚定信仰的力量,巫女对伤病的救治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因为魔法使能够轻而易举地救活我们无法救活的人,治愈我们无法治愈的伤,而做不到这些的人就显得很没用……因为这个,我就真的非常、非常的羡慕和憧憬魔法使……”
莎幸把双手握在胸前,在叙说对魔法使的崇敬和向往的时候,简直要在周遭散发出圣洁的光芒了。翌桧不客气的打断了她。
“哦,那看来我不在你的憧憬范围内,而在你所说的‘很没用的人’的范围内。因为,我之前也说过了,我不太会用治愈魔法。”
“诶?”
莎幸眨着疑惑的眼睛。
“哈?”
翌桧不满地鼓着脸颊。
“呜哇哇哇!!对不起翌桧小姐!!!我没有在故意嘲讽你!!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嘛!你的真实想法早就暴露了好叭!还有不是已经说过了,不要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小姐’两个字!”
“呜哇哇哇……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就算翌桧小姐什么魔法都不会,我也尊敬您!诶,不过如果你什么魔法都不会也就不是魔法使了吧?啊不对不对,翌桧小姐您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呢,我没有,没有在质疑您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啊不对,不是小姐……呜哇哇怎么办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呜哇哇……”
闹腾了一阵子,两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打量了彼此好一会儿之后,她们都“扑哧”一声,相视而笑。
“欢迎你来到图斯,翌桧。”
“接下来请多关照,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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